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祁不砚轻轻地眨了下眼, 然后出神望向贺岁安。

贺岁安有所察觉,回眸看他,眼底装着他,眼神似在问怎么了, 她露出来的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生动, 祁不砚收回了视线。

苏央深知明日会不易, 确定好最终计划后, 把能发信号的竹筒留给祁不砚, 带着人走了。

贺岁安没去送他们。

昨日都被婉拒了。

苏央今日应该也不会要她送的,因为他们都信了祁不砚说贺岁安不能看雪的话。况且从前厅到大门没几步路, 他们也不需要送。

贺岁安拿起苏央留下的竹筒看:“你明天记得带上它。”

话是对祁不砚说的。

就算她清楚祁不砚的记忆力好, 也想啰嗦一句。

祁不砚吃掉一块被人咬过一小口的紫色糕点, 这块糕点是贺岁安吃剩的, 她怕苏央他们没用早膳便来了,带了些糕点到前厅。

事实上,她也猜对了。

他们是没用早膳便来此, 沈见鹤看到糕点时眼睛都亮起来, 连吃数块。贺岁安也口馋吃点,却没吃完,留下半块在碟子里。

而今,祁不砚吃了她吃剩的:“你拿着便好。”

贺岁安琢磨着他这句话的意思, 刷的站起身:“让我拿着竹筒?难道你明天要带上我?”

坐着的祁不砚仰头看她。

“是啊。”

贺岁安将竹筒塞回给他:“你就不怕我会伤害你。”

祁不砚心不在焉似的转了一下竹筒:“怕什么,你对我做什么事, 我都只会感到欢愉。”

“但我怕。”她说。

他还保持着仰头看她的姿势:“我想你陪着我……你若怕会伤我,到时藏在附近就好了。”

贺岁安了解祁不砚的性格, 他认定的事很少会改变的,就像当初他不肯让她离开他, 即使她偷偷离开,他也会想尽办法找回来。

既会兜兜转转回到原点,还不如不折腾那么多。

贺岁安渐渐不作声了。

她安静地坐回去。

想了一会儿,贺岁安摇祁不砚的手:“那你把我藏好点。”

他没戴护腕,被她突然摇了下,一张拿动物皮做成的纸从靛青色的袖摆掉出来。贺岁安弯腰去捡,无意看了一眼,是曲谱。

她捡起还给祁不砚,好奇地问:“这是曲谱?”

他接过去,卷起这张纸放好,语气没太大的起伏:“是苗疆先人流传下来的一道曲子。”

“你学会了?”

她又问。

贺岁安看不懂曲谱,对音乐这方面是一窍不通。

祁不砚对上她的眼:“以前在机缘巧合之下学会了,但是还没对人用过。”他在苗疆天水寨孤山除了炼蛊,就是养蛊,学曲子。

她又摸他腰间的骨笛。

骨笛前端雕着一个砚字,尾端拴有靛青色的短穗子,笛身有复杂的雕纹,跟祁不砚所穿衣衫的刺绣图案有异曲同工之妙。

这支骨笛无疑是好看的。

可用它吹出来的笛音却不那么美好,会叫人难受不堪。

贺岁安牵起祁不砚修长的手,他指尖因此颤动,她触碰他手腕疤痕与细蝴蝶银链,忽道:“你可知我现在的心愿是什么?”

“是什么?”

她由衷道:“我现在的心愿是你能好好活着。”

祁不砚低声喃喃道:“你说你现在的心愿是我能好好活着?”竟不是回到她父母身边么。

贺岁安点头。

他笑,微弯起的眼似含有星辰:“我知道了。”

贺岁安牵住祁不砚的手紧了紧,说话说得很慢:“那你可不可以帮我完成这个心愿呢?”

他却握住她后颈,亲她。

*

转眼间,天色已晚。

雪夜寒冷,风声呼啸。

在祁不砚去屏风后沐浴时,贺岁安坐在床上抱膝看紧闭的窗,他一出来便看到了这一幕:少女表情纠结,手指不安地动来动去。

贺岁安听到脚步声,偏头看向祁不砚,起身要过去,却在站到地上的时候感到一阵莫名其妙的腾空感,可她分明踩着木板。

她低眼看脚下。

不知是不是看错了,脚下木板倏然变成现代马路的水泥地。

很快,一晃而过的。

贺岁安揉了下眼,再看,又是木板了,仿佛刚才真是错觉,但她觉得不是,自己没看错。

莫非无论看不看雪,也注定会在这场雪结束前回去,看雪兴许只会加速回去的时间。

她想到这个可能性,猛地看向不远处的祁不砚。

他被水熏过的脸透着一抹晕红,在热水汽散去后,逐渐变回原来的白,唇红齿白,苗疆天水寨人自身便是一只能够迷惑人的蛊。

祁不砚虽不知贺岁安到底看到什么,他却留意到了她的古怪举动:“你,怎么了?”

贺岁安尝试着走几步。

总算恢复如初了。

她扶起裙裾,小跑到祁不砚那里,没对他有所隐瞒,心情极复杂地说出了自己的新猜测。

祁不砚耐心地听贺岁安说完,撩起她落到脸颊的碎发,别到小巧的耳朵后面,并未说别的,只道:“你明天也遮眼跟我出去。”

他昨晚便猜到了贺岁安说的这个可能性,果然如此呢。

祁不砚很平静。

贺岁安应下。

祁不砚动手给贺岁安解丝绦,他已经熟练到闭眼都能替她解掉丝绦了:“好了,休息吧。”

她爬回床。

他也曲膝上了床。

贺岁安侧身躺着,面向祁不砚:“我睡不着。”

“那便同我说话。”祁不砚也侧过身躺着,长发倾泻到软枕、被褥之上,单手撑住半张脸。

她朝祁不砚挪过去,抱住他:“不,你今晚得好好休息。”

祁不砚轻笑。

贺岁安闻他身上的暖香,听他的心跳,似安心了点,随后闭眼,双手不曾从祁不砚腰间挪开,像一把锁,而他心甘情愿被上锁。

可祁不砚也有个要求,那就是贺岁安这把锁不许松开。

*

次日清晨,他们起得比往日要早不知道多少,只因今天是落颜公主远嫁南凉国的日子,祁不砚倒是不急的,急的是贺岁安。

她太怕今日会出意外了。

祁不砚慢条斯理地往自己发间系贺岁安的小铃铛银饰。

一根辫子系她的,一根辫子系他的,循环往复,把所有细辫子都系完了,一放开这些细辫子,它们又分散到其他披散的长发里。

贺岁安不用祁不砚叫自己,拿起靛青色绸带就往眼睛上绑,他像前两日那样牵贺岁安出去。

他们双双踏过院中雪,如成婚当日双双踏过地上红布。

经过昨晚的事,祁不砚愈发坚定在今日杀了刘衍后,也结束自己和贺岁安的性命的决心。她并不知此事,他不会告诉贺岁安的。

因为他是个自私的人。

能得到想要的就好了,祁不砚最擅长不择手段。

偏偏贺岁安不清楚他今日真正想做的事是什么,还絮絮叨叨地说等他们今晚回来要吃顿灌浆馒头,她似坚信他们都能活着回来。

贺岁安还在说。

其实她就是太不安了,想通过不停说话来缓解。

祁不砚站住了脚,看蒙住了双眼的贺岁安,她只露出额头与下半张脸,他脑海里却能迅速又准确地浮现贺岁安的完整容貌。

他抬起手,隔空地碰她。

“怎么停下了?”

贺岁安发现祁不砚不往前走,不由得出声询问。

“你这里有雪,我想弄掉。”祁不砚拂去她发间的雪花,再合拢贺岁安微微敞开的衣领,不让寒风灌进去,她这个人太怕冷了。

*

公主远嫁的日子,整个长安同喜,到处皆是张灯结彩,热热闹闹的,不少人一早守在通往城门的道上想亲眼看公主出嫁的场面。

恰逢端敬帝身体不适,便由庆王爷刘衍替之相送公主出城。

落颜公主是从皇宫里出嫁,还没到长安大街,此刻仍在宫中,今日宫门大开,身穿大红官服的朝臣分别站在殿外两侧,恭送她。

雍容华贵的皇后立于台阶上,紧紧地握住落颜的手,十分的不舍,好生叮嘱她几句,还让知墨仔细照顾公主,莫要受委屈。

她们旁边是刘衍。

刘衍平静地看着她们。

落颜感受到他的目光,无动于衷,对皇后笑:“母后,您放心,阿颜岂会是那种任人拿捏的软柿子,我可是有仇必报之人呢。”

皇后之前还怕落颜对这桩婚事不满,也怕落颜觉得大周是在以牺牲她来换取和平,心有不平。

见落颜用撒娇的语气朝自己说话,皇后不由安心了些。

她也是真心怜爱此女的。

哪怕她们不是亲生母女,但终归养了这么多年,该有的感情还是有的,皇后也很喜欢落颜这个女儿,舍不得是真舍不得。

可联姻事关大周与南凉国的友好往来,身为皇后自当以国事为重,即使再不舍,也同意了端敬帝的提议,让落颜和南凉国联姻。

因为南凉国指名道姓要落颜,不要他们再封的新公主。

养在端敬帝、皇后膝下多年的公主,跟为了应付联姻而新封的公主相比,哪个更好,南凉国是知道的,他们才不想被随意对待。

皇后抚摸过落颜的脸,柔声道:“万事小心。”

刘衍看向无边的天际。

落颜颔首。

她道:“母后也要保重身体,您腿脚不好,天一冷便会疼,这些天又一直在下雪,得注意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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